他似乎能够理解她。

    因为没有好好爱过一个人,也没有被人好好爱过,不知缘分的可贵,所以才这样随意的对待感情。

    “所以我觉得你很酷。你能把滑雪这件事坚持二十几年,这是一种匠人精神。跨越时间,日升月恒,专一专注。而我不行。”

    “烂船也有三斤铁,别小看自己。”

    “我当做你是在鼓励我。”

    “当然。你是一个优秀的创意人。”

    “可我现在在做烂广告。”

    “反正广告也不能改变世界,它只是一个动听的谎言。”

    梁仲舶补充,“Likeawishmanoncesaid.”一位智者曾经说过

    这句话当然不是出自什么智者,而是苏珀说的。他还记得。

    苏珀深深屏气,“你知道我为什么干广告吗?”

    梁仲舶放下手中的银叉,用餐巾擦了下嘴角。

    一个睿智而有教养的人,总能识别到谈话的重点。

    “我应该没有和你说过,也没和任何人说过。我学的专业其实和广告完全不沾边,一直到毕业,我才发现原来我想做导演,做编剧。我当时身处在一个不可能从头开始的困局里,我尝试过写作,写剧本,写文章,很多都是废稿,发在论坛上没有量,没有人愿意听我说故事。”

    整个叙述的过程,苏珀都没有与梁仲舶对视。

    就像面临一场毫无准备的提案,她没有底气。

    “后来我进到一家大4A实习,当时的创意总监跟我说了这样一句话,他说Soup,你想想,天底下有哪个傻逼掏出几百万,把你的idea拍成片子?只有傻逼客户。虽然有时候,故事并不会完全按照你的设定进行,但是最终,会有无数人读你写的文案,看你拍的广告。它的传播度比在论坛上默默无闻地发文章广的多得多。当然,人们只关心广告的内容,没有人在乎创造广告的人。我不是什么艺术家,一定要在画作上留名。我只希望我的作品能被人看到。而我想做的事情,广告可以帮我实现。”

    苏珀抬起头,“于是我决定留在这个行业。”

    理想是一个沉重的话题。

    梁仲舶抿唇,“我以为你今晚只是想寻人遣闷……我很高兴,你能告诉我这些。”

    这意味着她选择对他打开心扉。

    苏珀摆弄着沾了水的木杯垫,努了努嘴,“但不得不承认,这一路我走得很顺利,因为广告很容易出作品。一旦有出圈的作品,业内人就会开始打听,这是哪家agency做的?只要有好创意,就会有大公司来挖人。升职,加薪,越走越顺。现在,我只要一听到brief,就能马上在脑子里构思出整套的东西。但你知道我现在在做什么广告吗?”

    梁仲舶摇头。他不是圈内人,所以无法想象。

    “下半年我做了一个大项目。客户说,我们这个广告要有很强的视觉冲击力,要能抓人眼球,还得有美感。我寻思这也不难,就找美术给他一通美化,提了六七个视觉方向,渲染CG二维三维,什么巴洛克浮世绘赛博朋克废土美学,反正网上能搜着的,美的玩意儿都给他往上整,费了老大劲,结果你猜客户说什么?他说,你们这东西太酷了,这不是那种普罗大众能接受的美。我急眼了,就问,那你们给我解释解释,什么是普罗大众能接受的美?客户的大老板说,大美女,去给我找大美女来拍广告,懂了不?”

    苏珀冷笑了一声,嘲讽道:“最后八百万预算,五百万给了女明星拍片。拍片三小时,修片三个月,女明星要求脸上不能有一点瑕疵,连毛孔都不能有。创意费?也就是个零头。所以你说广告最重要的是什么?难道不是idea吗?一个好的idea,难道不比女明星露个脸值钱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