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十四章诡秘

    梅郁城将令既出,宣同铁骑带出来的人马第二日不到辰时就收拾好了行装,浩浩荡荡开拔前往宣府驻地,梅郁城则带着白袍细柳和几十个亲兵骑马赶往京师,温律亦乘车相随。

    车行至半途,梅郁城让白袍去关照还在伤中的温律,不多时白袍策马回来,却是与她并辔低声道:“郡主,温推官说她无须休息,只是想请郡主屈尊到她车上,有事禀告。”

    梅郁城略一思忖,令大军继续前行,自己拨转马头到后面,上了温律的马车。一上车,梅郁城就看到温律将脚小心翼翼地搭在白袍准备的棉垫子上,隔着裤袜都能看出依然有些浮肿,观其面色也略带苍白,此时却对着自己恭谨一笑:“劳动郡主蹬车,是下官的不是了。”

    梅郁城心忖她一介文官还这么能忍,更多了几分钦佩惜才,却没有意识到在自己心里,已经没有将温律列为“弱女子”之列,只想到她不会武功,身体瘦弱,当下笑道:“无妨,令宥找我有事?”

    温律第一次听梅郁城唤自己表字,慧敏如她便知眼前这位边镇重臣是将她当做了自己人,心中一暖:

    “郡主,是刚刚白将军说郡主下令到京城便将我送回顺天府去,本是郡主怜惜,下官感激不尽,然而下官也有一事要提前禀过郡主。”

    听她这么说,梅郁城心中差不多有数了,便微笑颔首:“你说。”

    温律一时面色有些发红,垂眸言道:“说来也是下官无能,此番被那李姓贼人摆了一道,心中不甘,更觉愧对郡主,愧对这身官服,故而若郡主求得陛下圣旨,彻查匪类之事,温律愿追随郡主。”说完,便抬头看着梅郁城,目光不再闪躲。

    梅郁城早对温律起了惜才之心,此时自然满意,面上却未露,反而盯着温律的眼睛:“你要追随本帅并不难,然而张府尊对你亦是十分器重,你舍得离开顺天府?”

    她这一句暗含了不少机锋,温律又岂能听不出来,此时却不愿巧言令色,微微一笑目色如水,未有丝毫波澜:“回郡主,下官自入顺天府,承我家府尊多方照拂,尤其他不介怀我一介女子,常愿委以重任,下官本是舍不得离开顺天府的,然而私以为奉公之人不可落于一府一衙之窠臼,当思天下百姓安危,勠力报国方不负圣恩,况且郡主也说匪类之事不宜让更多人知晓,若温律回到顺天府,难免会将府尊和列位同僚牵连其中,而跟着郡主,也能为此事尽一份心力,哪怕外人说我趋炎附势,我自问心无愧。”

    梅郁城这才展颜而笑:“好一句问心无愧,你之所求我应下了,张府尊那里我会好好去说,定不叫他误会你忘恩负义,待此事查明,你若想回顺天府,本帅亦会为你作保,放心吧。”

    温律这才松了口气,虽然无法站起,还是挺直身子恭恭敬敬地行礼:“下官多谢郡主。”

    梅郁城回到大军前列,总算放下一桩心事,其实她跟温律都明白,虽然说将来重回顺天府不是不可能,但这个“将来”究竟是一年两年还是十年八年,谁也说不准。

    梅郁城这一队人马进入京城时,同在一片月色下的铁骑营大军离宣城驻地还远,正在一片河滩上安营扎寨,经过一天的跋涉,就是铁军将士也有些疲累,白风展便令他们不必再规规矩矩,各自围拢篝火就着探马营打回来的野味啃些干粮,自己也同花冷云纪横戈一起围着篝火烤了两只野兔果腹。

    纪横戈撕下一条兔腿递给白风展旁边的程谖,看着天上繁星开口:“主帅他们应该已经到了京城了吧?”

    “嗯。”白风展撕了一条兔肉放在口中:“主帅今日在侯府内暂歇,明日面圣后便会北上与咱们在宣城汇合。”他这话是回答纪横戈,也是说给一旁支棱着耳朵听的花冷云听,纪横戈点了点头:“如此,回去就要将此番冬训的兵士好好整饬,以备主帅调用了,嗯,怀岫你说呢?”

    花冷云正走神想着梅郁城这一路会不会因为内力不济病倒,被纪横戈乍点了名字,便凭刚刚依稀听到的随口应了:“嗯,阵列还差点。”

    纪横戈也点点头,又一扬手里的半只兔子,笑了:“说起来怀岫你这一手暗器功夫真是超卓,弓箭暗器上我还没佩服过谁,你是第一个,等到了宣府,咱俩找机会得比试比试。”

    他说说笑笑的,也冲淡了花冷云心里的愁绪,便一笑言道:“嗐,我四舅教的,我只学了几分皮毛,知止兄如果喜欢,将来可以切磋,不过我这小小暗器可射不死老虎,说起来还是你厉害。”他是真心夸赞,纪横戈听着也高兴,谦虚了几句,白风展乐得看他们同袍和睦,便让他们慢慢聊,自己擦了擦手回帐篷里看军报,刚点上灯,一抬头却看程谖跟了进来,白风展知道她虽然心仪自己,却是有分寸的,便抬头看着她,果然程谖在他对面坐定,并未露出什么小女儿态,而是压低声音开口道:“军师,刚刚花公子和纪将军说起暗器,我突然想到一事。”

    白风展微微颔首:“你说。”

    程谖转头看看外面没人,才小声说:“之前暗查‘那里’的时候,我发现那暗堡石壁上有许多类似利器摩擦形成的痕迹,当时我想不通是什么兵刃才能造成那样密集又细碎的痕迹,现在想想怕不就是暗器之类,我看花公子的暗器功夫超卓,又不是中原的路数……”

    听她这么说,白风展知道她疑心的是什么,不过合情合理也难免会生出这种联想,便未责怪她不信同袍,只是解释道:“花公子不是那等贼喊捉贼之辈,也没道理和主帅作对,何况他也是进过那暗堡给主帅办事的,仅凭不常见的暗器痕迹并不能说明他就是暗堡中人,不过你这么一说,我倒是很在意那些痕迹,你还记不记得是什么样的?”

    “我描下来了。”程谖唇角微挑,拿出个挺厚的小羊皮本子,白风展知道那是她这些年来走南闯北为梅郁城办事留下的手札,当下赞许一笑:“不愧是你。”

    程谖听着面颊一红,又赶快正色翻开其中一页,递给白风展:“就是这样的,凹陷很深,有的还有擦痕,像扫帚星一样。”